a56,第五代基因改造哨兵。
她和其他孩子一样,诞生于纯净无菌的白塔实验室,睁开眼看到的是培养皿中的液体、白亮的灯光、精密的仪器和身着白大褂走来走去的人。
这些都是她在学习之后才知道的东西,在接受知识之前,世界对她来说,只有会动、不会动和能吃、不能吃的区别。
他们每个人从脖子上套着一片白布,为了方便管理和检查,所有孩子,无论男女都穿着白色裙子。
没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说话,回答。但会有人教他们认图,测试力量。
比起先学会好好吃饭,他们先学会如何不用手拧断筷子。
在快要分化之前,是不断地能力测试实验,a56是第五组第六个出生的孩子,与她同组的基因改造哨兵全部都在八岁后就完成了分化,唯有她过了八岁还一直没有分化。
这让实验员很着急,一方面担心她会不会连度过分化的机会都没有,另一方面担心她太弱,到最后查出来原因是研究的结果不力,他们的工作考核会受到影响。
八岁到十岁对她来说是很难熬的两年,身边有着一批批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离开了实验室,唯有她还继续留在里面。
原本就不太擅长说话的性格,因为实验员不搭理,能张口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比起不会说,更多的是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实验员对于他们的训练很统一,天生作为战士诞生的哨兵在离开实验室里只会学习身为哨兵基础的知识,军事素养、作战理论、识图辨图等等,而日常生活有实验员照顾,所以这种简单的小事可以在分化后再接受社会化训练,他们不会被当做孩子对待,能听懂命令就好。
a56在她九岁时听说,等她分化之后会被一位向导带走,接受社会化训练。
她不太懂什么是社会化训练,只要能离开实验室就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让一直照顾她的实验员失望。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她说的,当时唯一会和她说说话的一个小女孩。
她因为没有分化,即使是孩子,在没有接受过社会化训练后对待弱者的态度也是很残酷的,那个小女孩没有和别人一样孤立她,时不时会理理她。
好朋友分化的那天就是a56第一次计划从实验室逃出去的那天,她迫切地想要离开那里,想要逃走。
同一天,也有其他孩子想要逃离实验室,相比他们的激动,a56的情绪显得稳定很多,她知道要离开这里并不容易,她为此等待了很久,并不像他们那样心血来潮般激动,而且不打算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
不出意外,他们的逃跑失败了,不过a56听说他们运气比较好,刚好遇见了来实验室做测试的几位向导,据说里面有待职神父,所以他们没有受到责罚。
这次闯祸需要有一个人背锅,已经逃离了的孩子不用顾忌什么,于是将责任推到了a56头上,实验员对她的印象更差,a56待在实验室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十岁时参与分化测试,前两年一直没有结果的状况让她在测试过程中显得很抗拒,实验员头疼不已,机器只是听了个响,还没细致地测出结果,先在评级上打了个等第。
实验级哨兵中能力最差是也不止是b级,她被划分于b级,离开实验室时也要接受其他哨兵们鄙夷的目光。
好在a56比较想得开,能出去就是好事,她打算在出去先找到自己的好朋友,然后再去想别的。
她听朋友说过,测试出来的结果会决定谁来带她接受社会化训练。
a56以为她这样差劲的哨兵会和一个女向导一起离开,她宁愿这样,毕竟不少女向导都很温柔。
可是带走她的人是艾德,一个长相不错,却人品差劲的男人。
哨兵在第一次出白塔时要接受向导的疏导,艾德戴着手套和她握了次手,完成了第一次疏导,就这样,略显随意的,a56在疏导后和艾德一起离开了生活了很多年的实验室。
第一次疏导很温和,a56也曾被他浮于表面的温柔和精致的皮囊欺骗,以为艾德是个好人。
实验员还说过她运气很好,遇见了一个万里挑一的向导,对方指定了要她。
当时神父和艾德同时来选择哨兵,神父因为等级比较高,所以选择给更高等级的哨兵做了疏导,毕竟一般的向导应付不了实验级哨兵的疏导需求。
而剩下的a56,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踩中了艾德的兴趣,她办完了手续,被艾德带走。
结果这个男人比实验员还要过分,会给她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指令,要求她做到,而且给的参照样本根本不是人类生活的视频和图片,而是宠物狗训练。
这个男人认为哨兵天生就是为作战而诞生,所以拥有吃得饱、饿不死、能活着的这叁样最基础的常识就够了。
他压根不想搭理a56,给她找了个保姆,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和之前在实验室很像,以至于a56还是什么都不会。
艾德会在他的大房子里专门空出来一个房间,让a56在里面接受高强度的训练,比如机甲模拟操作和体能训练。
a56也是遇见艾德之后才发现,原来出来之后的生活竟然比留在实验室里还累,而且艾德很喜欢玩所谓的丢球实验,用来测试a56对他的臣服度。
规定是在他扔出球后,a56必须在十分钟之内用嘴叼回来拿给他。
a56觉得比起用嘴,她也可以用手,然而在她第一次用手递给艾德之后,他没给她饭吃。
a56饿到半夜起床发脾气,去艾德房间把他从床上拖到地上,即使有地毯,也让艾德摔到头痛,大骂她是个弱智。
唯有这或许是没有接受社会化训练的好事,a56不知道什么是弱智,艾德辱骂过她的很多话,她不太听得懂,她只知道她饿了,心情很糟糕,都怪这个心胸狭隘的男人。
艾德生气之后会故意给她吃一些很难吃的东西,比如不放任何调料的水煮菜和略带腥味的肉,a56很饿的情况下不会考虑口味的事,吃饱就行,这也会让艾德因为没有惩罚到她感到不悦。
a56之所以很讨厌疏导就和艾德有关,艾德喜欢玩一些临界的游戏,比如撕破哨兵的一部分精神图景之后再将精神图景进行修复。
撕毁精神图景相当于摧垮哨兵的精神支架,即使再重建也会留下心理阴影,a56在第一次精神图景重构后休息了好几天,恢复精力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烂了艾德的衣柜出气。
艾德自从她半夜会乱闯之后,将卧室的安保系统上升了不少等级,a56进不去,只能拿他的东西暂时撒气。
她和艾德的关系就是这样,勉强听话,经常爆炸,说不准就要掐架,艾德辱骂她,a56殴打他。
简直是火药桶碰见炸药,难有安分的时候。
出任务的时候,艾德没有给她足够的支援,a56差点就在前线没能回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艾德闹翻。
刚好那会儿正在大检查,她作为问题哨兵,又被带回了实验室。
这回a56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知道她很强,也知道这个世界尊重强者,所以会拒绝一切不合理的检测,概不配合。
她又一次计划逃离实验室,她实在不喜欢这里,太过压抑。她检测完说不定还要回到艾德那里,更是倒霉。
这次的逃跑比上次要更有经验,a56选择了一个实验员们都会繁忙的日子,哨兵分化检查日。
她在这天仗着自己权限比较高,行动敏捷,成功逃到了地面上,今天有一批新的向导过来,a56想着,她倒霉那么久,总该轮到她幸运一次了,说不定这回能像上次一样,她也遇见所谓的神父。
结果她遇见的是勃然大怒的艾德,得知她又要闯祸后,艾德毫不客气地用精神触丝让她瘫倒在地,不停发抖。
a56就在地上一直瞪着他,反正艾德没办法杀了她,精神力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她不害怕他。
这样子的鬼日子一直过到了她十八岁的时候,艾德似乎终于受够了她。
a56也忍够了他,听他在身边碎碎叨叨地辱骂:“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会一直训练不好?如此野蛮,无知……”
那晚之后艾德给中心提交了一份基于他过往快八年的观察报告,用这份报告换来了a56的安乐死判决书。
判决书需要a56签字,她不太会,但还是艰难地写完了。
签下这份判决书就是她人生又一个转折点的开始,意味着她接受药物镇静后就要和过去告别。
也是从这一刻,因为过于强大,药物代谢得太快,a56在苏醒后看见了神父。
她小时候选择了另一条路没能遇见的神父。
在她接受安乐死之后出现了。
或许是神也知道世界对她有些苛刻,所以让神父在此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这之后的许多事忽然就正常了,比起现在得到的一切,水苓突然发现过去好像就那样轻飘飘地被冲淡,现在她躺在徐谨礼身边,已经不太记得以前和艾德闹矛盾的那些事。
和徐谨礼进入基地后的生活和待在家里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同的是居住的地方外部环境不太好,但他们的房间倒是还不错。
基地这里哨兵太多,向导相对来说比较稀少,所以向导们都是单人居住,哨兵则是叁人或者六人合住。
徐谨礼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水苓住了一个星期宿舍后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水苓能感觉到他现在工作比以前要忙不少,所以都没有什么时间教她认字学习,不过徐谨礼为她找好了视频,水苓可以在他加班的时候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学自己的。
学会说话这件事很重要,这是徐谨礼带着任务意味告诉她的第一件事,态度就是这件事水苓必须得学会,日常生活可以不用说那么多,然而不能不会。
水苓有时候出完任务回来一看视频就犯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半趟在徐谨礼怀里,男人则坐在沙发上看着投影上她已经学过的东西,过目她的学习情况。
“……今天学了很多。”水苓把脸别进他的胸膛里,闷声闷气地说。
徐谨礼慢悠悠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带着提问的意思:“很多是多少……还有,你为什么学那么多不礼貌的话?”
“……我和你又不会这么说话……”她嘟囔着耍赖躺在徐谨礼大腿上,“不看了,不要再学了。”
徐谨礼关闭投影,揉了揉女孩的发:“难不成你的作战报告还要我一直给你写,什么时候可以学会自己写报告?”
水苓眼睛一闭捂住耳朵撒娇耍赖:“不知道,听不见……”
说完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哎呀,那个好麻烦,通讯器我都搞不懂,你那么聪明,帮我写一下又不会占用很多时间。”
徐谨礼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那要是我和你都有任务的时候怎么办?这件事也必须得学会,有空的时候我会帮你写,你也要会写。”
“噢——”水苓把这个噢拉得很长,一脸不情愿。
徐谨礼笑了:“要是我告诉你,这件事关系到你和我以后能不能结婚,你是想自己写还是我给你写?”
水苓蹭地一下就从他腿上弹了起来,凑到他的脸面前,有些不敢置信:“结婚?”
“我可以和你结婚吗?不是说高级向导不可以在国家不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婚配吗?”
徐谨礼打开投影上的文件:“我查看过基地过往叁十年的报告,有高级自由婚配的先例,前提是向导和婚配的哨兵都功勋卓越,这种情况下自由度比较高。”
水苓自从开始学习后,已经成功从法盲过渡到半法盲,不会再视规则为无物。
想要在人类社会生存下去,运用规则比冲破规则来得更高效便利,这是徐谨礼教她的第一件事。
徐谨礼原本是向导副主席,现在为了她从城市迁到了基地,又从光鲜亮丽的安闲职业成为了现在每天都可能出外勤的随行向导,晒得皮肤都深了些。
“……我写,你教教我,还有要怎么立功啊?我下次去找那些老头申请出任务。”
徐谨礼捏着她的脸蛋:“不急,不用那么着急,我已经申请了特别监护,在监护令失效前,我和你不会分开。”
“不行,要结婚,结婚就可以完全标记了,我要完全标记。”水苓搂着他的腰,把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看他。
徐谨礼背后的抑制贴就没消失过:“天天咬我还不够?我现在都不用告诉别的哨兵,他们就能嗅出你的信息素。”
水苓有些得意地眯了眯眼:“我不管,反正我要完全标记,就要就要!”
徐谨礼只是笑笑,没说不行。
哨兵和向导的寿命比一般人要长一些,水苓和徐谨礼不知不觉在基地住了快叁年,除了他的肤色从冷白变成暖白之外,水苓愣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变化。
水苓在地毯上骤然弹起来:“想好了,我要减肥!”
徐谨礼原本看着文件的眼蓦地瞥了她一眼:“你平时还要出外勤,没有足够的体重,体能根本跟不上,现在这样刚刚好,不准减。”
水苓略显失落但很听劝地回应他:“噢,那不减了。”
徐谨礼问她:“怎么突然要减肥?”
“不是,下周艾德要结婚,我想和你一起去参加他的结婚典礼。”
徐谨礼挑了挑眉:“我不去。”
水苓还想带着徐谨礼去亮亮相,毕竟男人的容貌,女人的荣耀,她终于可以在艾德面前炫耀,但徐谨礼不去的话那就没意思了:“啊?你不去啊,为什么不去啊?你没有收到他的邀请函吗?”
“有,只是我没兴趣。我和他的关系没有到足以放弃我位数不多的假期出席婚礼的程度,你忘了今年的年假要去哪了?”
水苓低着头思索:“对噢,基地年假总共就那么久,不能浪费……那算了,我也不去了,刚好我也不想减肥。”
“嗯,过来我看看。”徐谨礼关闭投影仪,张开怀抱。
水苓应声过去坐在他腿上:“看什么啊?”
徐谨礼用手量了量她的胳膊、腰,腿围,女孩比之前确实胖了一点,摸着依旧不是绵软的手感,不过看上去更加健康了一些:“你现在这个体重刚刚好,在基地不比在城市,没必要特地减重。”
“知道啦,刚好我也不想,不减就不减。”
水苓有些心虚地回答他,想着自己偷摸做的戒指什么时候才可以送出去,还有她买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穿的裙子。
要和徐谨礼求婚,这是一件大事。
虽然国家一直不给批准,也不给他们证明,但是先约定总是可以的。